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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对方六人适才的可怜神态,心中忽又感到不忍,强捺满腔怒火,柔声说道:“在下适才不合一时失手,心中已甚愧疚,道长身为一派至尊,当知恬淡寡欲,与世无争,何必苦苦相逼,酿成流血事件,而后懊悔莫及,欲罢不能。”

    柳含烟的本意不过是为息事宁人解冤不结冤,才低声下气,委屈求全,想要化解这段无谓的纠纷。

    无奈邛崃一鹤无为老道悲愤填膺,嗔念大发之下心窍蒙蔽,灵智尽失,不但未将对方几句话儿听得人耳而有所感动,反觉对方是恃胜傲敌,句句控苦,字字如利刃般刺在他的心上,嘿嘿一阵如哭怪笑之后,阴恻测地道:“施主苦口婆心,无奈贫道冥顽已深,岂非多费口舌!”

    柳含烟怒火上冒,仍强自按捺,方自一声:“道长”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已自瞪目厉声道:“狂徒,休要多言,今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言下已说明,邛崃一派已与你誓不两立。

    柳含烟至此已是怒火高涨,双眉挑处,沉声道:“在下只为息事宁人,不愿为己过甚,故而一再容忍,并非惧事;道长身为一派掌门,苦苦相逼,在下少不得舍命相陪,稍时贵派血溅城头之时,道长将会懊悔莫及,言尽于止,道长请进招!”

    一番话说得话声铿锵,义正辞严,话完,随即敛神静气岳峙渊停般,功贯双臂,星目暴射神光,凝住对方,以待制敌。

    这位小煞星显已动了真怒,怒火冲激下,他已不顾一切,不惜血腥全力一搏。

    邛崃一鹤嘿嘿一阵低沉阴笑之后,右掌闪电向腰际一撤。

    “铮”一声龙吟,寒光一闪,一柄两指宽软剑已抄在掌中,右腕一振又是一声龙吟,两指宽剑已笔直挺起,左手轻挽剑诀,缓缓将软剑平举,剑尖前指,面色肃穆,山峙渊停,一双环目中异采顿现,凝注剑尖,眨也不眨,不愧为一派宗师,剑术名家。

    柳含烟身负旷世武学,博大深奥,自是识货。一见对方神态,即知对方是一位罕绝的剑术名家,心折之余也不由暗暗心惊,面对如此强敌,他怎敢怠慢?一面静气敛神,一面暗将坎离真气提至绝顶,他已许这位狂傲自大,目空一切的邛崃派掌门无为是他下山以来,除几位前辈仙侠外的唯一劲敌,他要预备殊死一拼。

    无为老道沉声说道。“施主请亮兵刃!”

    柳含烟淡淡一笑,道:“在下别师下山以来,身上从未带过兵刃,今夕有幸能与掌门人动手一搏,心中虽以手无寸铁而感惶恐,但无趁手兵刃,奈何件?”

    无为老道以为对方是过于狂妄,过于藐视自己不由大怒,方待发作,猛又以为对方是故意骄敌,旨在激起自己心中浮躁,又将沸腾怒火强自捺下,平和心气,但是一双环目注处,确也未能看出对方衣内藏有兵刃,至此方始相信对方从不携带兵刃之语非虚。

    略一思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二虎说道:“天风,就把你那柄新购的长剑,借予这位施主一用!”

    黑虎孙天风虽然满腹不愿,但碍于掌门人令谕不敢不从,应了一声是。大踏步走了过来,双目仇火欲喷地将长剑恶狠狠地带鞘递过。

    柳含烟视若无睹,微笑接过长剑,说了一声:“多谢!”

    孙天风也不答话,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柳含烟一眼,转身而去。

    柳含烟望了孙天风背影一眼,摇头一笑,顺手拔出长剑。

    长剑一出鞘,他不由暗暗骂道:好狡猾的牛鼻子,怪不得你如此大方,原来只不过是一柄凡铁,对神兵,你倒是占尽便宜,但是,你太小视我啦!一柄凡铁在少爷手中何异一柄神兵?

    至此,向无为老道轻瞥一眼,随即不经意地将掌中长剑一抖,剑尖连挽九朵剑花,朗声道:“在下兵刃已有,道长请先发招!”

    无为老道被柳含烟一眼看得老脸方自一热,及见柳含烟毫不经意地连挽九朵剑花,不由心中又是一震。想以一身足堪自傲的剑术在兵刃上挽回颜面,将对方置于死地的信心,顿时削减了一半,但是势成骑虎,箭在弦而不得不发,只得暗将全身功力凝贯一只执剑右臂,故示大方地冷然说道:“贫道身为一派掌门与你这后生晚辈动手相搏已有失吾宗师身份,岂能再落人以大欺小之话柄?施主尽管放胆发招!”

    真是吊死鬼搽粉,死要脸。

    柳含烟暗笑一声:这杂毛的皮厚功夫,确是罕见!

    面上却是庄容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有僭!”

    话声一落,向前微跨一步,右掌长剑轻飘飘地一式后羿射日斜挥而出。

    哪里像是殊死搏斗?分明是像柳枝轻拂,拨草踏青。

    这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一招,却使素以剑术自诩的邛崃一鹤无为老道,面色凝重地连连挥剑闪身方始化解过去,然后剑化一条银蛇,招出披风剑法,梅花三弄,三团耀眼光圈疾向对方胸前三处要穴罩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无为老道果然不愧一代剑术大家,缓慢诡异剑势中,无形剑气千钧,只此一招,内蕴万端变化,对方周围一丈之内无一不在剑势威力范围之内。

    柳含烟外弛内张,微微一笑,步若行云流水般,身形门处,飘左五尺,长剑由左而右,剑尖隐透尺许剑气,拦腰反削过去。

    邛崃一鹤一招落空,右脚后滑,不避来剑,软剑笔直平划,一招雁落平沙,幻影千百削向对方前胸,招至半途,软剑突然一举,剑尖倏垂,疾向对方执剑右手腕点下,招式之诡略,变化之神速,端的令人防不胜防。

    柳含烟会者不忙,不退反进,沉腕跨步,剑尖上撩,一朵剑花,猛袭对方腋下右肋。

    只此轻描淡写的一招,不但顿将对方奇招破去,而且变招攻敌之奇,也使对方难以预料。

    这一老一少,两名绝顶内家高手,一位是成名多年的剑术名家,一位是藉藉无名但却技比天人的不世奇材,一位是浅灰道袍的年老全真,一位是雪白儒服的青年书生,在这城头上,月光下展开一场罕见的论剑较技。

    二人进退攻守,一招一式看上去均是长剑轻挥,飘然无力,缓慢已极。

    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种耗费真力的打法,正是剑术造诣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

    看去缓慢,其实快逾电光石火,轻飘无力,然内蕴神力千钧,一剑洞穿牛腹不足为奇。

    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无一招一式不是足使风云色变草术含悲。弥天剑气,无形的劲风,迫得旁立邛崃二道及一狐二虎,震慑之下,身形连连退出五丈外,方始脱离剑势威力范围。

    城下,左方树叶中隐伏着的数十名武林人物,更是触目心惊,连连倒抽冷气,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在城头上一老一少两名绝顶内家高手身上,身形不敢稍有移动。

    五招已过,双方仍是难分轩轻,邛崃一鹤无为老道这一代剑术名家,不但未占得丝毫上风反而觉得眼前这年轻后生一身修为精湛得惊人,不但未显半点吃力,招式步履之间反而越战越是潇洒自如,根本未将这场殊死搏斗放在限内。而且掌中一柄凡铁,由他使来,不啻一柄千古神兵。不但剑气旺盛,剑风强劲,处处欲刺破自己神兵所挥出的一片剑幕,而且那柄凡铁上竟产生了一阵阵强劲无伦的吸力,使得自己掌中软剑竟似遇着一块磁铁般处处受了牵制,而且有好几次均被吸得剑不由主,险些脱手飞去,虽然均经自己运功定住,但是这种强劲吸力已使自己招式受尽牵制,未克臻于尽善尽美,不能得手应心,运用自如。

    心中不由大骇,暗忖如此下去,时间一久,自己不但未能制敌,说不定反被敌所制,自己内力不若对方似长江大河般,源源不断,如再以这种稳扎稳打的耗费真力战法,自己势必要凶多吉少,看来势要改变战术了。

    忖至此,手上一紧竭尽全力,振腕挥出一招湖光山色,逼得对方略一退身,仰天一声厉啸,如影附形迫上,软剑连挥,杀着频出,剑气寒光一时大盛,狂风暴雨般向对方迎头罩下。

    柳含烟一见无为老道招式一紧,心知对方打法要变,而且是凌厉杀着连环将出。

    他和无为老道已对过五招,已知对方不愧一代宗师,剑术上的造诣高出他掌上功夫多多,除几位前辈仙侠外,放眼宇内已是鲜有敌手,此刻知道对方即将变招,却也不敢怠慢,略一思忖,便决定只要对方招式一变,自己便以师门新创绝学苍穹剑法迎敌。

    心念方决,对方已自厉啸扑到,顿觉层层剑幕夹带剑气劲风,齐向自己罩来,声势之猛烈,为自己下山以来所仅见,心中一紧,也自仰天清啸一声,招出苍穹剑法挥剑迎上。

    这回已不是稳扎猛打的缓慢打法,而呈兔起鹘落,身形穿梭如电的快速搏斗。

    月光下,一白一灰两条人影带起千万寒星,片片毫光往来滚动,风声忽忽,雷声隆隆,一场罕绝人寰的惨烈搏斗,瞬间在城头上展开。

    倏忽又是五招,双方仍是秋色平分,难分胜负,且无一人占得上风。

    柳含烟斗得性起,朗喝一场,雷鸣九皋、风起云涌,二招连环使出,凌厉招式,无边剑气将无为老道迫得手上微微一窒,刹那间已占得上风,一声朗笑过处,深奥绝妙的招式源源而出,剑势连绵,无为老道已是处于下风,处处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无为老道又惊又怒,心知若不使出杀着,今夕定难讨好,说不得就要血溅临潼。

    心念一动,杀机顿起,厉喝一声,邛崃镇山绝学披风剑法杀手三绝招回空倒转、威震长空、千变万化,连环闪电挥出,刹时剑气突长,寒光顿盛。

    镇山绝学,杀手绝招果然不凡,回空倒转甫出已将优势扳回,紧接着威震长空,如虹剑气迫得柳含烟掌中长剑向右侧微微一荡,千变万化闪电刺出。

    “嗤”地一声裂帛响处,柳含烟右臂儒袖已被剑气洞穿,砭骨寒气,刺得右臂微微生痛,只差毫厘,一条右臂便告报废。

    柳含烟心中一惊,勃然大怒。

    这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真正小挫,他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震怒之下杀机倏起,一声怒极而发的震天长笑,右腕一振,刷!刷!刷!一连三剑闪电般挥出,兴云布雨,狂风暴卷,春雷乍鸣,将无为老道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最后一剑嗤地一声,无为老道头顶束发,齐根削去,长发散落技下,立还颜色。

    无为老道心胆欲裂,微微一怔,一个肺险被气炸,老脸色是死白,环目圆睁,凶芒厉射,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披着一头散发,月光下形如厉鬼,狰狞可怖。厉叱一声:“狂徒,道爷与你誓不两立!”

    软剑狂挥,激起满天剑气,就待外上。

    蓦地,城内百丈外有人遥呼发话道:“无为道友切莫放走这孽障,贫道紫虚来也!”

    无为老道全神贯注在敌人身上,不虞有此,闻言不由一愕,倏地住手。

    柳含烟人耳一声“紫虚”双眉顿蹙,与无为老道同时抬眼望去。

    月光下,十余条人影,疾如流失般向城头奔来,为首一人,长髯,道袍随风飘扬,正是武当掌门紫虚道长,背后五人赫然竟是受挫于己的玉虚老道与武当四剑,再后面的人便不认得了,但就来人脚程、身法看来,无一不是武林一流高手。

    柳含烟目睹斯情,心知今夕万难善了,说不定又是一片血腥的惨烈搏斗,双眉蹙处,暗叹一声,回过头来。

    邛崃一鹤正感自己方面人少势孤,力量薄弱,欲置对方于死地,心有余力不足,一见来人,心中暗暗狂喜,侧过头去向着正在怔怔出神的柳含烟投过怨毒仇恨的一瞥,狰狞可怖的老脸上,浮起一丝冷酷的得意微笑。

    十余来人身形极快,转瞬间已奔抵城下,各一拔身,齐齐飘落在城墙上。

    城外,两片树叶中又分起一阵轻微骚动。

    由武当掌门紫虚道长为首的十余来人,齐向柳含烟投过怨毒的一瞥后,又将目光移注在邛崃一鹤无为老道身上。

    一注之下,齐齐愕然色变。

    武当掌门紫虚,不愧是老奸巨猾,城府甚深。虽知无为老道已在柳含烟手下吃了大亏,心中虽然暗惊,但面上绝不露一丝怯意,更不便出言相询,只是向着无为老道略一稽首道:“道见别来无恙?”

    无为老道虽然素性狂妄,目无余子.但是面对这位武当掌门却也不便稍有傲慢,也自稽首还礼道:“无量寿佛,与道兄昔年一别,如今已五更寒暑,道兄仙颜依旧风采不减,想是近年来,功课修为大有收获,可喜可贺!”

    紫虚拂髯笑道:“道见说笑啦!岁月无情,时不我与,所谓功课修为只不过是马齿徒长,鬓边徒增两根白发,令人空自嗟叹而已。”

    无为老道轩眉笑道:“好说,好说,道兄实过谦了,倒是贫道面对穿梭日月,时有衰老之叹呢!”

    面对一场即将来临的无边杀伐,两个老道竟有如此闲情雅致,谈笑寒暄,互相恭维,确也算得上心胸旷达,超人一等。

    柳含烟右剑左鞘,傲然让立,冷眼旁观,除紫虚与无为二道正在寒暄答话外,紫虚身后诸人莫不对自己怒目而视,仇火欲喷,竟似有噬人模样;心想可能又是为群英酒楼楼上武当四剑剑毁铩羽之事,与邛崃一狐二虎同出一辙。虽然面对武林两大掌门,廿余名一流高手,仍是毫不在意地一瞥之后,将目光眨也不眨地移注在紫虚与无为身上,对这数十道上仇视的目光本就是视若无睹,不屑一顾。

    无为老道话声略顿,面色一变,一指柳含烟又道:“道见不辞劳苦,亲率门下,还来此地,复又出言示意,莫非也是如敝派三个弟子一样为群英酒楼之事?”

    紫虚老道面色一寒,狠狠一注柳含烟之后,微一颔首说道:“群英酒楼,辱及敝派四剑团是其中之一,但是微不足道。”话未说完,无为老道已自轻哦一声诧声问道:“如此说来,这狂徒与贵派另有前嫌了?”

    柳含烟闻言也不禁诧异万分,大惑不解,暗道:自己化名任负曲,与武当派之间也就单单是群英酒楼上那场纠纷,听紫虚之言,这场纠纷竟还微不足道,难道

    方忖至此,紫虚老道已自冷笑说道:“这狂徒不但与敝派结有仇怨,而且是天下武林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志在必得的血海大仇!”

    柳含烟脑中灵光一闪,方自恍悟。

    无为老道浓眉轩处,已自诧声问道:“道兄,此话怎讲?”

    紫虚不答无为问话,狠狠地盯了柳含烟一眼,冷然转问无为道:“道见可知道孽障姓名?”

    无为老道说道:“这个贫道已听敝派门下说过,他叫任负曲!”

    紫虚突然仰起一阵狂笑,笑声一落,倏地面对柳含烟目射仇火,戳指狠声说道:“不错,他叫任负曲,但那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实姓叫做柳含烟!蜡黄的面也,不过是张人皮面具!”

    此言一出,各方起了一阵不同的骚动与震撼。

    城下,右边树叶内隐伏着的小巧人影突然发了一声绝望惊呼,身形摇摇欲坠,倏地自树叶中电射而出,一个黑衣蒙面的小巧身形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左边树叶内隐伏着的数十武林人物,乍见小巧人影自右方树叶中飞出,一阵轻微骚动之后,随即更为静伏。

    邛崃派诸人人耳一声“柳含烟”顿时恍悟,暴起数声怒叱,一个个目射仇火,状如凶神,一步一步向柳含烟迫到,虽然耳闻目睹城下突起异动,但已为满腔仇火所掩,不暇他顾。

    柳含烟本人入耳三字“柳含烟”心中狂震,心知紫虚要把武林血案与临潼血案一并算在自己头上,狂震之余,方自诧异紫虚何以会知道自己即是柳含烟。

    入耳又是一声惊呼自城外传来,星目瞥处,一条极为熟悉的小巧黑衣蒙面身形闪电般自一片树叶中射出,一闪往东南方逸去,心中一阵狂喜,暗呼一声:地幽帮!

    脑中闪电一忖:若想解释这场误会,化解这场不必要的流血事件,眼前就是绝佳的人证,只要追擒到她,诸事迎刃可解。

    忖至此,就要飞身追赶,身形方自一动,数声怒叱响处,已有五人闪身抢出,成五角形将他团团围住,不容他脱身半步。

    柳含烟见状大为焦急,星目瞥处已看清围住自己的五人正是邛崃一鹤无为与两名中年全真无非、无我、武当掌门紫虚与师弟玉虚,五个人均是目光森寒,虎视眈眈,跃跃欲动,急气交集之下,方要出言说明。

    紫虚已自一声怒喝:“狂徒,你最好乖乖的给贫道站在那儿,听候问话,休要动逃走的念头!”

    柳含烟一听紫虚竟说他意图逃走,不由气往上冲,方待发作,但旋即想到,事情出于误会,对方痛心门下被杀,仇恨凶手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自己被人以借刀杀人毒计将武林血案,以及临潼血案,一并栽赃在自己头上,这种血海大仇,武林公愤的误会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释得开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时意气用事,徒使误会更深,不可一误再误,到头来弄得不可收抬,自己虽不惧,但绝不可使亲痛仇快,师门蒙羞弄得武林一片血腥,杀孽重重。

    忖至此,捺下心中怒火,心平气和的微笑说道:“在下心无愧疚,何须逃走?只因在下适才目睹一条黑影自城外树叶中飞出疾逃,而此人即为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最好明证,欲飞身追擒,面交道长盘问而已,道长误会了!”

    紫虚老道冷哼一声,说道:“好一个不白之冤,好一个事出误会,眼下我等均非三岁孩童,岂容得你在此信口雌黄,意图蒙骗!”

    话刚说完,柳含烟又自忍气说道:“道长何出此言,在下不做亏心之事,何至心虚逃走,又何必蒙骗诸位,而且适才城外那条人影,谅诸位也已目睹。”

    无为老道插口说道:“不错,我们看是看见了,但是贫道愚昧得紧,一时想不透他与你有何关连!”

    语气冰冷,态度傲慢已极!

    柳含烟看了他一眼说道:“在下适才已经说过,此人为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绝佳人证!”

    无为老道冷笑一声,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何谓不白之冤,又何必拖他人下水。”

    柳含烟怒火向上一冒,又强自捺下,和声说道:“道长说得不错,大丈夫敢做敢当,如果血案系在下所为,纵是大塌下来,在下也能肩得,但是”

    “但是什么?”紫虚长眉一轩,冷然问道。

    柳含烟看了他一眼,和声接道:“临潼血案案发之日在下身在四川,此事乃是遭人陷害,致蒙不白,至于武林血案,经在下数月奔走,已侦得真凶,此事系地幽帮所为,适才城外树叶中那人即为地幽帮徒众之一,所以说他是洗刷在下不白之冤的绝佳人征!”

    紫虚老道突然扬起一阵狂笑,引得众人愕然注目,他笑声一落,冷冷说道:“好一篇动人的言辞,倒可令人信得几句。如今么,哼哼!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动吾心分毫!”

    言下之意大有血案为柳含烟所为已是铁的事实。

    柳含烟险些按不住心中怒火,半晌方自忍气说道:“诸事均出于误会,豫境贵门下惨遭杀害一事,在下无时无刻不是深为惋惜愤恨,在下也曾与掌门人订有一年之约,何以约期未至,掌门人竟率众问罪?至于临潼血案更是极为明显,掌门人请想,血案若果系在下所为,在下烟灭痕迹唯恐不及,何有再自己留名之理,掌门人既言血案有人睹见,可否请掌门人示下此人是谁?”

    “血案既知是你所为,一年之约自此取消,至于临潼血案为何人目睹,这一点贫道尚无告诉你的必要,难道你还想灭口不成!”

    一副蛮不讲理,咄咄迫人的神态。

    柳含烟一见紫虚一派蛮不讲理的神态,简直就是认定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凶残之辈,自己虽一再忍让也是枉然,而且口气话锋咄咄逼人,分明是置自己于死地而后甘心。怒火不由往上猛冲,双眉一挑,朗声说道:“既然诸位认定在下就是血案的真凶,在下纵有百辩也是枉然,真金不怕火,是非终必明,案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诸位不是一派掌门便是名重武林的豪杰,怎地这般不分皂白,不察是非,而对在下一味苦苦相逼,实告诸位,在下并非畏事之辈,只是为免发生流血事件不使亲痛仇快而一再容忍,委屈求全而已,言尽于此,听否随诸尊便!”

    无奈诸人理智尽为仇火所掩蔽,成见已深,任凭柳含烟百口之辩,舌翻莲花,诸人仍是不为心动,而且竟认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辩。

    试想在场诸诸人哪一个不是名重武林的健者,尤其紫虚、无为二道俱为一派掌门至尊,既认为他是恃技肋人,善言巧辩,岂容得一藉藉无名的年轻后生在面前卖狂。故而他话刚说完,紫虚老道长已长眉双挑,目射精光地厉声说道:“大胆狂徒,武林各派与你何仇何恨?你竟用此毒辣阴狠的手段做出这般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两大血案,而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祖师爷有灵,让我等在此将你寻获。你罪大恶极,不知伏首认罪反而恃技助人善言巧辩,今夕纵使你舌翻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全身而退,若不将你诛毙掌下,紫虚从此武林除名!”

    无为老道也随声附和,阴侧恻地说道:“邛崃一派为除此顽凶,誓与武当共进退!”

    柳含烟听得怒火中烧,义愤填膺,一声长笑,双眉倒剔,目射神光地厉声道:“好一群是非不分,懵懂无知的东西!尔等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尔等性喜杀伐,少爷索性就成全尔等,来罢!尔等是联手齐上或是车轮应战!”

    显然地这位小煞星在多次容忍之后,真火已动,杀机顿生,面对十余武林一流高手,昂然无惧,豪气干云。

    柳含烟话声一落,心知这即将来临的一场殊死搏斗,必定是极为艰苦而惨烈,遂不敢怠慢地暗自聚气凝神,功贯双臂,预备全力一搏。熊熊怒火已掩住了他的理智,代之而起的是无边的杀机。

    对峙双方间保留着一份沉寂,但这份沉寂却是足以令人窒息的杀伐气氛,任谁都可以从对峙双方的神色中看出,这片刻沉寂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奏,之后,将是无边的杀伐和无边的血腥。

    战云密布,剑拔弩张,惨烈的搏斗,一触即发。

    突然

    “什么人!”邛崃一狐二虎的黄虎郝元甲似有所见,倏地转头俯视,向城外十余丈处一片树叶中遥遥喝问。

    城上请人闻声齐感一愕。

    郝元甲喝声方落,城外树叶内蓦地传出一声惨嗥,众人方自一惊,十余条身影自树叶中电射而出,向着城外夜色中的旷野狂奔而去。

    柳含烟看得心中一阵狂跳,暗呼一声:地幽帮!这回绝不能再让他们走脱。

    方自一声:“诸位请稍候”

    话犹未完,紫虚、无为已自齐扬暴喝:“孽障,哪里走!”

    身形一闪,四掌疾探,快逾闪电般向他当胸抓到。

    招式凌厉,指风袭人,柳含烟不愿多讲,一边右掌电出,一挥一挑,封开来势,逼退两道,一边急道:“两位请慢动手,容在下”

    话犹未完,紫虚、无为各一招手,五人齐齐一声断喝,五名高手联手猛扑而上。

    柳含烟有心追擒地幽帮徒众,以澄清今夕误会,洗刷自己一身不白之冤。无奈力不从心,一个身形开齐被对方五名一流高手缠住,一时确也难以脱身,不由心中大急,一面出手封架凌厉攻势,一面放眼找寻地幽帮徒众。

    就在这双方动手两招不到的瞬间,地幽帮徒众在夜色中,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绝佳人证,最好线索,一起俱失。

    柳含烟急气攻心,将一腔失望,满腹怒火,一齐移向五人,怒叱一声,傅大深奥的绝招杀着尽出,将一套万花神掌发挥得淋漓尽致,双掌挥处带起狂飚罡风,千百花朵身形闪动不定,进退飘忽与五人战作一团。

    柳含烟虽然身负绝世武学,但是眼下五道俱为武林一流高手,功力自非泛泛,单打独斗,柳含烟功力绰绰,游刃有余,除无为老道外,无一人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然而五道联手,情形则又当别论,况且柳含烟自别师下山以来,如此地与五名高手联手下动手过招,尚属首次,临敌经验更是不如五道多多,五招一过不免微微有些心慌意乱。

    高手过招,分神不得,眼下五道俱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柳含烟失神举措,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各扬一声暴喝,各自手上一紧。招式、威力两见大增,满天掌指,排山劲气,狂风骤雨般疾向柳含烟周身大穴袭到。

    柳含烟微一疏神,主动顿失,劣势倏现,四方八面同时受敌,猛觉五道招武威力倍增,杀着频频.周身大穴时在对方幻化的满天掌影中受到威胁。

    一时心中更为慌乱,如此一来败象立呈,险象环生,处处竟有捉襟见肘,受制于敌的感觉。

    这是柳含烟自别师下山一来,从未有过的现象,请想他在手忙脚乱,处处受制之中,怎能不又急又气,怎能不引为平生奇耻大辱?

    又是五招过去,柳含烟在这五名一流高手联手合攻之下,已渐渐失去往日对敌时那种潇酒从容不迫的英风神态,举手投足之间已稍觉得缓慢滞呆。

    又一分神“斯”地一声裂帛响处,柳含烟适才被邛崃一鹤软剑戳穿的那只儒袖,已被玉虚老道指尖划破一条裂口。心中一惊,方要对玉虚采取报复。

    “嗤”地一声,一方儒巾又吃无为一把抓去,长发散披两肩,若非柳含烟躲快半步,凌厉指风势必洞穿上灵盖,饶是如此,左肩井穴上吃指风微微扫上一下,倏感左半身一阵酸痛,一只左臂凡欲无力垂下。

    无为老道报得一箭之仇,一挑手中儒巾扬起一阵阴森森的得意狂笑,狞声说道:“孽障,明年今夕就是你的忌辰,道爷要为天下武林后起俊彦及临潼数十惨受你兽性蹂躏的无辜妇女一雪血海深仇,你拿命来罢!”

    身形一闪,双掌狂挥,嘴角微挂冷酷狞笑,再次扑上。

    至此,柳含烟气急攻心,状如疯狂,心中虽然烧着冲天怒火,充满着狂炽的杀机,但是在力不从心的情况下仍是处于挨打地位,他对无为老道尖损刻薄的话声充耳不闻,双唇紧闭,星目尽赤,凡欲喷出火来,散披着一头长发,配上一张黄面孔,儒服残破,举手投足间,裂帛散发随风飘扬,月光下形同厉鬼,狰狞可怖。

    柳含烟的处境越来越恶劣,越来越危险,但是,他满身傲骨,促使他毫不存有一丝抽身退走的念头,仍自拼着全力地苦自支撑着,他潜在的一股凛然正气,促使他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砰!”地一声,柳含烟闷哼一声,背上中了两名邛崃中年全真之一无非道人一掌。

    柳含烟纵有坎离真气护身,但在此句心浮躁,怒火杀机仇恨俱旺的情况下,只能提到两成,这一掌已使得胸腑间血气震荡,他硬生生地将一口即将喷出的鲜血噙住,他也不愿在这些自命名门正派的邪恶之辈面前示弱。

    无非道人一击成功,狞笑一声,身形再次扑上,二次扬掌就待击下。

    柳含烟觉得背后风生,倏然转身,一双喷火星目满含仇恨,恶狠狠地一瞪,无非道人吃这双可怕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懔,手上微微一窒。

    柳含烟已恨透这般人,右掌一圈一抢,竭尽全力,一招寒梅映雪疾拂无非道人玄机要穴。

    无非道人一懔之后,猛觉一片罕绝罡风向自己飞撞而来,他想不到对方在此情况下仍能出招攻敌,心中一惊眼看躲闪不及,一咬牙,硬生生地将身形横移半尺,避开要穴。“砰”地一声,右肋上已被凌厉罡风微微拂中,他却不像柳含烟那般强硬,闷哼一声“哇”地一口鲜血喷出,顾不得再行攻敌,面如金纸,双手拊肋暴退圈外,探怀取出伤药,盘膝跃坐疗伤。

    这一连串的变故,快逾闪电,自无非二次出招以至负伤暴退也不过是一刹那间,另外四道更是谈不上援救,一见这即将伏诛的顽凶犹敢出招击伤无非,不由惊气交集,杀机大盛,齐齐厉喝一声,疯狂扑上。

    柳含烟一掌击伤无非,骤不及防,被无非一口鲜血喷得满脸皆是,一股炙热,顺头而下,使得柳含烟恍如疯狂的神智为之一醒,神智既醒,心气顿定,一见自己这副模样,心中一惊,脑中闪电自责道:柳含烟呀,柳含烟,你身负公私大仇,诸多重任,临敌不能镇定,心气浮躁。若有好歹,不但自己沉冤无白之日,而且诸事难竟,徒自贻羞师门,使恩师永远含恨渡此余生,你对得起谁方恃至此,倏觉四周狂飚劲气猛袭迫体,星目瞥处,四道已疯狂扑上。

    他神智既已清醒,头脑无形中也随之冷静,心中虽然杀机怒火狂炽,恨透了这般人,但是他也知道,此刻非万不得已绝不可把他们击伤,否则,误会将会越来越深,不但弄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而且更是使亲痛仇快,地幽帮将坐收渔人之利。

    一念及此,强捺心中悲愤,双掌电出,左招万花献媚,有招寒梅映雪,左掌临空轻划,右掌由上而下斜劈平推,双掌挥处,满天花朵掌影夹带刺骨罡风,齐向扑来四道身形去迎。

    一连数声砰然大响,四道身形齐齐被震后退,紫虚,玉虚,无为三道功力精湛,各被罡风震退三步始拿桩稳,四道中功力较差的邛崃无我道人被震退五步,胸中血气也自狂翻不已。

    柳含烟雨招绝学并出,震退四道后,乘四道喘息的刹那间,星目一扫,冷然发话道:“两位掌门人率众出手,联手合攻,使得在下一年轻后辈倍感荣幸,如今,在下儒巾已失,衣袖破损,诸位胸中怨气总该消减了罢?在下既为后学末进,不敢为己过甚,就此罢手如何?”

    四道被柳含烟一掌震退之后,心中各自惊诧万分,他们一时想不透这年轻后生何以会突然转弱为强,而且变得如此镇定冷静,八只眼睛带着困惑不解的目光,齐齐凝注在长发散披,儒衫破损,满面鲜血淋漓,红透衣襟,形同厉鬼,神情可怖的年轻书生身上,张口结舌,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俟柳含烟冷然发话,方始各自惊醒,听完柳含烟话后,紫虚老道双目精光怒火一闪,方待发话。

    一旁邛崃掌门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已自国射凶芒地厉声说道:“你与道爷闭上你那张狗嘴!小小年纪出手毒辣,无端击伤道爷二师弟,凭此一罪,就足你百死莫赎,你还妄想侥幸退身,告诉你,那是作梦!”

    他显然对柳含烟一副忍气吞声,委屈求全的心意,毫不领情,他更不会知道,若非柳含烟神智适才迹近疯狂,功力不继,他那二师弟如今焉有命在?

    无为话声甫落,紫虚也自厉声接口道:“放虎容易擒虎难,今夕若是容得此贼兔脱,血风腥雨,武林将永无宁日,诸位道友务必同心协力除此顽凶,咱们上!”

    柳含烟一听二道话意,心知今夕时事无法善了,与其一再容忍,于事无补,不如先将他们挫退,再作道理。

    心念既决,豪气顿发,星目神光暴射,一扫诸人,怒声说到:“两位掌门人均为得道高人,不想竟愚顽如此,不分是非,颠倒黑白,在下已不欲与尔等多费口舌,尤其邛崃无为道长,皈依三清,身为掌门,口齿之间,竟也不干不净出言伤人,欺我太甚,一俟此案澄清,少爷誓必血洗武当、邛崃。言尽于此,请四位发招!”

    紫虚、无为被柳含烟可怖神情,慑人目光,怨毒话意看的、听的齐感一懔,各自打心里冒起一丝寒意,方一踌躇,但旋即这份寒意,刹那又为满腔怒火仇恨消弭得无影无踪,四人一示眼色,各自扬起一声怒喝,身形一闪,八掌狂飞,又向柳含烟扑到。

    柳含烟朗笑一声,单足撑地,身形倏地电旋,刹那间与四道各拆一招。

    闷哼!裂帛声,数声轻响过后。

    柳含烟面色不变,气定神闭,昂然仁立。

    紫虚一条袍袖齐肩扯下,一只右臂光光地暴露在外,目射怒火,神情狼狈。

    无为道袍右肋被指风洞穿一孔,再差毫发,势必重伤甚至毙命,老脸上惊魂未定,神色刹那数变。

    玉虚吃一片凌厉掌风震得血气翻动,身形暴退,在数尺外瞪口吹须,待机再动。

    最幸运的则是邛崃无我道人,他适才已吃柳含烟一掌震动内腑,暗自调息未毕,己方攻势已发,三道吃柳含烟震退之际,他比别人慢了一步,但却比别人幸运得多。

    月光皎洁,夜色一凉如水,空气中又一阵如死寂静。

    从四道面上神色看来,这片刻的沉寂并非好预兆,而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片刻谧静。

    这四位名重武林的道家高手已萌退意?不!他们是在暗自运功,预备暴起发难,使用最凌厉的杀着,全力一击。

    这四名内家高手联手下的全力一击,必定是石破天惊,泣鬼惊神,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

    柳含烟武功绝世,技比天人,焉有不知之理?

    他知道四道的心意,他更知道这一击非同小可,纵是他傲骨天生,却也不敢稍有丝毫怠慢大意。

    警惕之心既出,也自敛神静气地暗暗预备一番。

    暗将护身坎离真气提至八成,全身功力齐齐凝聚双臂,预备只要对方暴起发难,杀着一出,自己也要丝毫不留余地全力反击,再也不加考虑后果,如何善后。

    纵然是使四道溅血临潼,他也觉得自己心安理得,因为他自己曾为求全而一再委屈,多次忍让。

    眼看这如水的夜色中,美好的月光下,即将展开一场罕绝人寰的惨烈搏斗,为无限溢静的空气中平添一片血腥。

    这夜色中,月光下的临潼城头即将变为罗刹屠场,丰都冥城。

    双方此刻已是运功完毕。

    空气仍然是一寂如死。

    但是这片如死的寂静空气,渐渐地越来越深重,隐隐地令人有一种空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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